站在十九層高樓上,西邊是滾滾長江,江面上整齊地停泊著大大小小的船只。天色向晚,暮色四合的江面上點點燈火。下樓出小區,圍墻外有條路,約50米長,東西走向,直通江面,據有文化的朋友說,那條路叫“相思角”。以前來來往往的船只都停泊在江邊,岸上的姑娘就在這里等著船上的情人,常年在外奔波的男人每每路過長江蕪湖段水域也會刻意?恳粫,與姑娘相約,時間久了,形成了一種默契。沒有通訊設備的年代,點點漁火像是離人嫵媚的眼神,訴說著離別的惆悵;憧憬著相聚的喜悅。重逢時的歡喜和離別時分期期艾艾的眼神、難舍難分的情意給這里增添了無限浪漫。于是誕生了極富人情味的地名“相思角”。走在“相思角”上,歲月厚厚的煙塵被撥開,一幕幕相思劇正上演,心酸凄美,浪漫動人。
世間三樣苦:跑船,打鐵,磨豆腐。水手,這個詞飽含了太多的喜悲和心酸。每每聽說那些船與水手的故事,心中總是鋪滿了溫暖,用沈從文老先生的話說:使人心中柔和得很。老先生筆下湘西的水手們,生存在湘西的山水間,從萬千的呼喊到吊腳樓上那一個,“從熱被里婦人手臂中逃出”,一個“逃”字,傳達出絲絲情意,此去山高水長“我等你十天,你有良心,你就來……”“年青水手向吊腳樓一方把手揮動著。唉,唉,我記得到!……冷!你是怎么的!快上床去!”一切都那么情真,那么動人。
跑船雖苦,最苦的還是有家不能回,家人不得見的鄉愁、離愁和深深思念!爸鳈C轉走了我的青春,錨機拋棄了我的夢想,汽笛鳴碎了我的人生,航線劃不到我的家鄉!碧谷幻鎸ι畹膲毫s并不意味著船員們對生命的漠然或無所謂,船員對生死離別的看法相比我們,不知道深刻多少,嚴肅多少。對待生活,他們是極嚴謹,極認真的。
樓下的男主人手上捧著女兒,小女孩勾住爸爸的脖子!鞍职质谴蟠L、大英雄!薄鞍职植蛔龃笥⑿,爸爸只做寶貝的大樹,寶貝想吃啥?爸爸給做!睆膰蠛竭\到現在南方的航運公司,從長江到珠江,摸爬滾打,一直在水路航運線上忙碌著,工作生活風生水起。男人開船,女人守家,有個精靈古怪的女兒。女兒是捧在手上的,女人是長在心上的。經常地,女兒和女人身上會多出新奇的玩意兒,男人走一處總會給她們留下點滴記憶。女人偶爾生個小毛病,男人千里之外搭乘飛機趕回,體貼入微地伺候著,病床前,男人的陽光也照得母女倆笑靨如花。男人休假的時候,家更是鮮活起來,男人不似沈老先生筆下的水手粗糙,買菜做飯照顧母女倆,事無巨細,樣樣周到,常年跑船,常年離別,常年顧家。后來,男人把家安在長江邊,仿佛能得空就泊船樓下,一步跨進家門。傳說中的相思角塵封在記憶深處,更是散落在網絡中;散落在通訊設備中;散落在男人和女人的心中。
與水有緣的船和船員總是故事太多,船員和他們的女人們總是故事的主角。他們重情重義認真地活著,有自己的離愁,更有自己的快樂,搖櫓的歌還在慢慢吟唱……
首發于《大江晚報》2017年6月27日A15《鏡湖星月》